她在背后叹了口气:“小姑姑马上就要走了。你连话都不准备同我好好说吗?”
足下似有千斤重。
半晌,我垂下头:“北伐什么时候正式开始?”
小姑姑看我一眼:“孙文刚去世,估计党内还有一些琢磨。最迟不过明年。”
无精打采的进了屋子。
小姑姑皱眉扫了一眼我堆满稿纸、乱糟糟的书桌,什么都没说。坐下,才问道:“你今后,打算怎么办呢?”
“就这么办。”我漠然答道。
“这样一日日,靠一些小报的微薄稿费谋生?”小姑姑摇摇头,忽然凝视着我,神色还似小时候一样温和:“杏儿,小姑姑不是个好长辈。你长了这么大,我却总是有很多不明白。”
不明白什么?大概是不明白我。
就像我也不明白她了。
“你少年活泼,读书至今,却越来越淡漠。乃至于今天,独身寓居广东,靠稿费辛劳谋生。冷待同学故友,也不对亲戚多说只言片语。明明不过二十又五,做什么摆出百年老朽的世故冷漠来?”
我打断她:“小姑姑,既然明年才开始北伐。那么,没什么紧要的事的话,我还要写稿子。”
小姑姑的脸上骤然现出哀戚来,半晌,低头叹道:“若是过不下去,只管回来。家里的田产”
“我过得下去。”我再一次打断她。
小姑姑看了我半晌,最后,还是坐黄包车走了。
我在门口待进屋去,眼角看到街边转角出来小郭。
小郭这个青年,拖着一身的病体,却总是最有激情热枕的一个人。不像我,冷眼惯了,血总是热不起来。
大约是因为脾气南辕北辙得最多,报社里,他反而一向最关照我。经常带着吃的喝的来看我。
初到广州的时候,没有认识他,大约我真是要饿死了。
不过,他一向对国民革命怀着极大慷慨。我今天说的话,怕刺伤了他。
正想着,就见小郭往我这边走过来。
他苍白瘦削的脸庞上还浮着一点过度激动之后的红晕,站定了,对我说:“秋实姐,你就算不参与我们,也不用这样急着走……你向报社的编辑告了假?”
“你想多了。我只是赶一批稿子,提前得了稿费,就想回去看看我妹妹。”
看起来小郭没有介怀我之前的话。
小郭皱眉:“妹妹?秋实姐,你想通了,要回家去了吗?”
我笑一笑:“不。只是我妹妹嫁到乡下去了。我……她之前嫁人的时候我不在。现在总要去看看她。”
小郭没有多问,只是嘱咐我世道乱,路上一切小心。又问我需不需要别的,只管告诉他。
虽然小郭家境不错。可是他独立出来后,一切也要靠自己。我哪里能再劳动他。只说一切事宜都打点好了,只待不日动身。